在屎壳郎的世界,曾经大家很平等。
在很早的时候,他们只有分工,而没有等级。比方说,驴屎壳郎,命中注定就要吃驴屎。因为驴脾气倔所以经常便秘,拉出来的屎都硬邦邦的不好吃,所以驴屎壳郎们吃屎之余总会找个地方磨牙和练胃(主要是通过吃更硬的羊屎)以便使自己对驴屎的消化能力好一些。而牛屎壳郎则需要通过每天滚牛粪球来锻炼身体,因为牛脾气慢消化能力好拉出来的屎往往很松软,牛屎壳郎因为常在牛屁股下面等着吃屎有时不小心就会被淹盖在牛屎下面,所以要常锻炼身体以免被牛屎憋死。
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只驴屎壳郎。大家没见过他吃屎,他的身体看上去很虚弱。然而他却总是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不知疲倦。这些就足以让大家觉得他神奇了。况且他说的话都是大家以前没听过没想过的。比如他会说躺着吃屎是最经济最省力的一种吃屎方式。大家试了试发现这样吃确实挺惬意,并惭愧自己以前怎么没想到还以为侧着吃最舒服哩。于是大家尊他为智者并对他言听计从。
智者没活多久就死了。不过在他临死之前说的那番话却让屎壳郎们久久不能忘怀。他是这样说的:“郎们(他从一出现就是这么称呼其他屎壳郎的,这种称呼让屎壳郎们很激动),我跟你们说。经过我多年研究经验的积累和悟性,我发现人屎的色、香、味、形之变化是最厉害的。因为它让我总也找不到北,是我惟一研究不透的一种屎。所以我得出了‘人屎吃过不吃屎’、‘地上人屎天上龙屎’、‘宁闻人屁一口不吃狗屎一筐’的结论。郎们,记住,‘万屎皆下品,惟有人屎高。’”说完这番话,智者就阖上眼睛与世长辞了。
屎壳郎们使劲捉摸智者的这一番话,最后他们终于悟到原来智者的意思是说人屎是最高级的一种屎,而吃人屎的人屎壳郎应是最高级的屎壳郎。他们后来还考证出智者的脑袋曾经被驴踢过,因为他遗留下的头骨上留下的疤痕与驴蹄的形状万分吻合。这种疤痕后来成了屎壳郎们的时髦装饰,有很多年轻的屎壳郎们都想法潜伏在可能有驴经过的路上以期也被驴踢一下脑袋。以致后来他们见面时的问候语也从原来的“今天你吃了吗”变成了“今天你被驴踢了吗”。
人屎壳郎本来和大家没什么两样。每天也是和大家一样勤勤恳恳地找屎和吃屎,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找不到屎吃也和大家一样烦恼,有屎吃时也和大家一样想吃更多的屎。
然而智者的遗言改变了人屎壳郎们的命运。事实上,也改变了所有屎壳郎们的命运。
人屎壳郎因为智者的遗言变得异常骄傲和自豪。他们再也不是低着头走路,而是昂头挺胸走在大街上。他们瞧不起其他屎壳郎,觉得自己天生就比他们高贵。其他屎壳郎则拼命想把自己变成人屎壳郎。
问题是,屎壳郎换一种屎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身上天生就有一种味道来决定他吃什么屎。猪屎壳郎身上天生有猪屎的味道,马屎壳郎身上天生有马屎的味道。就像想吃马屎的屎壳郎身上必须有马屎的味道一样,只有身上有人屎味道的屎壳郎才能吃上人屎。有很多屎壳郎想办法弄了点人屎涂在自己身上,可却发现无论他们怎么涂都掩盖不住自己原来的味道。这些屎壳郎们在吃着自己本该吃的屎时,心情很沮丧。
有一天,有一只狗屎壳郎在街上闲逛。他想到狗们常去的地方给自己弄点狗屎吃。想着自己只能吃狗屎,他的心情也很沮丧。更倒霉的是,走了两个小时,他居然连一只狗影都没有看到。
没办法,这只狗屎壳郎只好找个草丛趴个窝让自己睡一觉。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这只狗屎壳郎从一片泥石流的喧嚣声中惊醒。他钻出来一看,发现有个人正在自己的头上拉屎,刚才的泥石流声其实是他腹泻的声音。从人屎里钻出来,他更沮丧了。因为他知道,即便如此,他身上的狗屎味儿也不会被人屎味儿盖上。所以即便如此他也吃不上人屎。他叹口气,想再换个地方重新趴个窝再继续睡觉。
他刚转身,空中一片不知什么东西落下,把他捂在了里面几乎令他窒息。他惊恐万状奋力爬出。看到刚才捂住自己的原来是好大一张纸,只是皱了些,中间还沾着好大一坨人屎。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老远看到有个人屎壳郎走来。狗屎壳郎自惭形秽,赶忙钻到这张纸下面回避。
“老兄你在干什么呀!”在狗屎壳郎瑟瑟发抖的时候纸被人屎壳郎掀开了。
“什么?你叫我老兄?”在屎壳郎的世界里只有吃同样屎的屎壳郎才会彼此称呼老兄的。所以狗屎壳郎受宠若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这一问,对方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哦,对不起!我该称呼您先生。”
这只狗屎壳郎是只很聪明的屎壳郎。他的脑子快速转动,从时间空间便证法和胃物主义等多个高度将刚才的变故统统思考了一遍,发现目前自己身上惟一的变化就是这张纸。
他用手叉住自己的腰,故作镇定。含糊地说了句“嗯,算你识相。”
对方满脸堆笑。“能跟您说上话是我的荣幸,先生!您知道,我到现在还没有拿到像您这样的证书呢!”
……
狗屎壳郎后来终于明白了,原来这张从天而降沾着人屎的纸才是母鸡变凤凰的最大法宝。他不但变成了人屎壳郎,而且一跃变成了高级的人屎壳郎!
得偿所愿之后,他先跑回自己的家乡,向那里的狗屎壳郎们高高举起那张证明他已变成高级人屎壳郎沾着人屎的纸。在其他狗屎壳郎们投来的灼热能杀死人的艳羡目光里,他雄心勃勃地踏上了梦想已久的吃人屎征程。
然而,因为在现在的社会,人屎都通过下水道排到了污水处理系统,人屎壳郎只能吃到一些屎渣,而不像过去随便在田野或人家的茅厕里就能吃上,那时候甚至常常有新鲜热辣的人屎让人屎壳郎一饱口福。
这只狗屎壳郎——哦,不,我们现在应该称呼他作人屎壳郎了——拿着那张能证明他身份的沾着人屎的纸找啊找啊,一天下来也就是在废水沟里捞到点儿人屎渣充饥,而且还一点屎味儿都没有,这可比当初每天吃狗屎吃个饱的时候差远了。还有,能遇到像那天那个在野地里拉屎的人也太难了,因为人们鄙视随地拉屎的人。并且他还发现,所有的人屎壳郎都是在这样凑合活着。他们自己对此心知肚明,只是谁都不说。当走在路上遇到其他屎壳郎对他们毕恭毕敬大施其礼的时候,他们都尽量将饿着肚子的身子挺得直一些。
他很想把那张破纸丢掉——如你所知,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就像向地上吐口痰那么简单——以重新回到过去那种至少不愁温饱的日子。但那尊严,那万众欢呼的荣耀,并没有令这只聪明的狗屎壳郎变成的人屎壳郎将证书放下!实在饿得心慌的时候,他就会闭上眼睛深情陶醉地闻闻纸上沾着的那坨人屎,那是他身份的象征啊!
当他的老乡们流着哈喇子问他新生活如何时,这只狗屎壳郎变成的人屎壳郎总会将目光伸向远方,沉吟一下,然后深邃地说:“吃人屎的感觉,确实和吃狗屎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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